夜里，月光像碎银一样洒在病房里。徐无鬼在病床上翻了个身，醒来了。
“奇怪，以前从来不会在天亮前醒来的啊？今天怎么了？”徐无鬼在心里嘟哝。病房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某位病友如虎的鼾声和一股被子潮了的味道。他坐起来，往窗户处看了一眼，那有一个披着被子的人。
徐无鬼认出那是谭杉——这里除了他没有谁长得那样高。窗那边的人说：“朋友，你睡得不好吗？”说罢，他便立马回了头。谭杉眼睛竟和动物一样会在夜里发出幽光，烧伤的脸庞在夜色里显得有点狰狞，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头高大的野兽。
徐无鬼愣住了，像块木头一样坐着一动不动。谭杉裹着被子慢慢地朝他走来，脚步落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音。他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抱歉，我知道我这样吓到你了。”
徐无鬼慌忙摇头。谭杉坐到了他床上，开门见山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回答他，但是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话了。
徐无鬼很久没有说话了，他自打来到医院就没说过话了……他现在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噢？你不能说话吗？”谭杉问。
徐无鬼点点头，他思考须臾，转身在背后的墙上用自己的指甲刻字——现在人类世界通用的文字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他吃力地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现代楷体“徐”字，刮了一指甲白色的墙灰，弄得指甲里的肉生疼。他又想了好一会，却因为认识的现代楷体很有限，名字里剩下的两个字不知怎么写。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徐吧。好吗？”谭杉问。徐无鬼看到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
徐无鬼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的人类喜欢在他人的姓前冠以“小”字或“老”字，算是一种比较亲和的称呼方法。谭杉也笑了，烧伤的痕迹更明显了，不过看上去一点也不吓人。他伸出了右手，与徐无鬼握了握手——徐无鬼知道这是一种表示友好的方式。
谭杉握完手就回到自己的床上了。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对徐无鬼说：“晚安，小徐。”
噢，这是一种问候。徐无鬼冲他点了点头，也躺下了。
打鼾的那位仍在打鼾，就像旱天雷般显得变本加厉。徐无鬼闭上了眼，睡意像棉被一样盖住了他。
但是不一会，他又清醒了过来。
徐无鬼伸出被谭杉握过的右手看了看——冰凉凉的手心苍白得像惨淡的月光。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红云了。
“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徐无鬼不禁有些感伤。但过了一小会，他转头看到躺在隔壁床上的谭杉时，心里竟有几分奇怪的喜乐代替了原有的不悦。
看来谭杉真的不是什么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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